被人遗忘的故乡――一个漂泊者的回乡手记

虽然故乡离我工作的地方只有几百公里,在交通发达的今天,根本算不上遥远。但是在外地漂泊的这十年里,我仅仅回过三次故乡――不是我不想念故乡,只是好几次想回去,都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使回乡的计划搁浅。在别人的眼中,我是那么的不可理喻,其实,只有自己心里明白,我是在逃避。对故乡,除了有满腔的思念,更多的是满腔的愧疚和自责。

进入腊月,北风日渐变冷,思乡之情也日益剧烈。公司在2004年的各项工作都已经完成,对于我这个搞销售的来说,除了做些年终总结和新年计划,基本上没有什么活干了。于是,我向公司申请提前休假,赶在没进入春运高峰期,登上了开往故乡的火车。

一、城市和好友都在变

火车载着我这个阔别已久的游子从南方都市驶往故乡所在的地级市——一座历史悠久的南方城市——赣州。赣州站虽然是京九线上的一个大站,可是由于始发班次太少,多数人都选择方便也快捷的公路客车,所以赣州站的客流量远远不及京广线上的大站那么多。诺大的车站广场杂乱无章地停放着沾满泥水的公交车、小面的及拉客的摩托车,偶有几名扛着行李的旅客,略显冷清。

对赣州,其实我很陌生,因为我很少在这里逗留过。不过,感谢网络,让我对她又特别熟悉,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这个游子的视野。

赣州位于赣江源头,是一座具有2100年历史的古城。作为地级市的赣州,是全国最大的地级市之一,总面积大过台湾、海南等省;人口也比青海、海南等省多很多,“红色古都”、“客家摇篮”、“中国宋城”、“脐橙之乡”、“稀土王国”、“世界钨都”,仅仅是这些别称,就让我这个赣州人深感自豪。然而赣州的现状的确又令人难过,丰富的自然资源、中央苏区的历史优势、“闽粤咽喉”的地理位置,并没有使生息在这片红土地的人民富裕起来。多年来,养在深闺无人识,发展缓慢。

还好,近年来沉睡的雄狮已经醒来。赣州的领导班子利用赣州离珠三角、闽三角都只有四百余公里距离的地理优势,提出“对接长珠闽,建设新赣州”的发展战略,带领老区人民创业,建设家园,从此,广袤的赣南大地开始升起无限希望。

如今,“十大体系建设”进行的如火如荼。就拿最能让人感触到的交通设施建设来说吧,首先是赣南人一年前就圆了高速梦;其次是横跨赣南大地第二条铁路――赣龙铁路又来了;厦昆高速、赣韶高速也即将动工;新机场的迁建已经开始,其它道路的新修和扩建自不必提。路通四海,满盘皆活。这两年,赣州的发展变化的确是日新月异。

一夜春风江南绿,乘风破浪正当时。现在虽然已经是严冬,看,车窗外的赣州城,跨江大桥气势如宏,雄伟的广场人潮如织,宽阔的大道车水马龙,绿化带里花朵争相斗艳,让我感觉这里春意盎然。

经常从网络上和电视新闻上了解到我们江西省近年来经济发展在科学的轨道上高速增长,多项经济指标增幅跃居中部六省前列,引起海内外的广泛关注,被媒体热评为“江西现象”――这些,让我深感欣慰。我祝愿家乡,后来居上,经济社会发展快步走向全国前列。

从赣州坐汽车到于都县城,好友建林开着新买的皮卡车来车站接我。建林兄这几年在县城里做五金生意赚了不少钱,买了房买了商铺还买了车,在我面前算是“大款”了。

我的同学们十年前从学校毕业后,除部分人继续深造外,大都像我一样在异乡漂泊。而建林兄就独具慧眼留在小县城里,从小生意做起。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如今在我们同学当中,可以说是混得最好的,谁说家乡没有前途呢?我经常对自己说。

建林兄的巨变,也是于都城巨变的一个缩影。十年前的一个小城镇,如今是规划整齐、配套设施齐全的城市,并向中等城市发展。还是说交通吧,以前县城只有两条几百米长十来米宽的长征路和红旗大道,现在,又宽又长的大道非常多,什么渡江大道呀,西北大道呀,于宁大道呀,等等。以及已经通车的铁路和已经开工的高速路,让我不敢相信这是家乡的县城……

建林兄带我到城里到处逛。这座小城,新鲜的东西一点也不比发达地区少,高档轿车、星级酒店、沐足城、夜总会到处都是。染着五颜六色头发、衣着性感前卫的女子告诉世人,在时代的潮流面前,这座小城一点也不会落后。

对于都,我是比较熟悉的。十年前,我在这里上高中,算是进城生活了几年——其实那时的于都根本算不上城市,充其量只是一个大一点镇罢了,但我颇以能在这个城镇里生活为荣,村里的小伙伴可是很多连县城都没进过。

二、村道还是那条黄泥村道

建林兄要我在城里多住几天,说乡下青年人都出去外面打工了,很多都没有回来,在家会很无聊,但我婉言谢绝。只有自己明白,我是想早点回到让我朝思暮想的故乡。

我不好意思让建林兄开一个多小时车程送我,而是自己搭车回去。

一路顺风,回乡下的五十公里路只花了一个小时车程。记得以前,由于道路狭窄、坑坑洼洼并且坡道多弯路多,五十公里的路需要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虽然这条路还只是十米宽的水泥路,和发达地区的十几车道的道路相比,不值一提,但在我们家乡,这样的路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车子是到宁都去的。客车司机在于都和宁都交界处的一个叫枫树牌的地方停下,我家所在地澄江村是全县最北部的一条村庄,在枫树牌往右拐还有三公里的路程。

我下了车,伸出脖子寻找回澄江的叉路,小路哪里去了?

——这是枫树牌吗?这里不是有个很长的坡吗?我自言自语。

——高坡在去年修路时填平了。路边扛着锄头背着粪箕的大伯告诉我。

我几乎是将信将疑,在一片茂盛的竹林下面,才看到蜿蜒在田间的一条小路,路两边种着青葱一片的油菜,小路隐没在拐弯处。拐弯处的山坡下,一排土坯房依旧,我似乎看到了隐隐约约的澄江村。

在城市里,出门都是以车代步,甚少步行,即便步行,都是干净整洁笔直的水泥路,而不可能会有这样的黄泥路。

这是一条简易的黄泥路。“下雨一包脓,天晴灰蒙蒙”,十多前我们就是这样形容这条路的。想不到,这么多年来,这条路像个长期断药的病人,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小路中间高两侧低,两侧低洼处是被大卡车的轮胎压碾而成的。有的地方高低之差达半米,由于刚经历过雨天,低的地方还积水,我只好卷起裤脚,挑选凸起的路面走,可是路面还是泥泞,犹如涂了胶粘剂般,我的脚底粘着厚厚的一层烂泥。我小心翼翼地走着,如走独木桥,又如走钢丝绳,稍不留神,就会有摔倒的危险。

行李越来越重,三公里的小路似乎是三十公里。我走得特别辛苦,心中不免怨声载道,与在归途中的愉悦心情相比,千差万别。

虽然回故乡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回乡的心情仿佛都是一样的。回故乡,这个简单又原始的动作,如同约会昔日的老情人。这个约会,想象中心旷神怡,实际上却有点尴尬、无奈甚至是狼狈。

如果在珠三角地区,这样的泥泞小路根本上就不可能存在。但对我们村里来说,却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村民们除非不出门,否则就不得不走这条路。我在网上获悉,省政府规划了在2010年前全省“村村通水泥路”的蓝图。可是看这条路毫无动静的迹象,也不知家乡的父老乡亲何时才能走上水泥路。但我还是乐观地认为,应该快了吧,因为新一届政府班子的在的的确确在关心“三农”问题,并且已经付诸行动。

三、故乡的遭遇与断想

爬过几道山梁,又拐出几个大弯,在群山拥抱之中,一片阡陌交错的山川田野和鳞次栉比的村庄呈现在眼前,我的心情豁然开朗,所有的疲劳和怨恨,顿时烟消云散。

山清水秀,夕阳冉冉,山水田园沐浴在一片美丽温暖的氤氲之中,如诗如画。这就是我的衣胞之地,我日思夜想的家乡故土——澄江村。

一听到澄江这个名字,别人都以为这里肯定有一条宽阔的大江或大河。其实,我们村没有江,仅有一条小河——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一条小溪——因为它只有十米左右宽。小河弯弯曲曲,水流缓和,溪水的清澈可是城里卖的纯净水无可比拟的。小河的水,是全村人的生命之源,洗菜洗澡洗衣裳,以及灌溉农田,还可以饮用。小时候我就喝过这里的水,感觉先是淡淡的,然后从舌根深处生出一股凉意,还有一丝甜味。

我童年的生活大都与这条河有关。在河岸边割猪草或者放牛,与一大群年龄相仿的伙伴,在河里抓鱼、游戏或嬉戏,在河岸边度过了难以泯灭的童年时光。

村里的小路不再泥泞,路面铺有小石块,踏上这条古老沧桑的小道上,一种温热感觉立刻充满身心。

屋外那些面孔陌生的小孩正在玩耍。他们吸着鼻涕、衣服沾染了少许泥水,怔怔地看着我这个背着行囊的“外乡人”,眼中充满疑惑和好奇,反倒让我怯生生的不自在。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此时的情形居然和当年诗人贺知章一样神似。

这就是故乡送给我的见面礼,虽然我生在故乡长在故乡,可是如今,故乡犹如一位眼花耳聋的沧桑老人,因为我离开她太久,她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可是上苍却是安排我在这里出生的,无论我的旅程走得多远走了多久,我生命的根本永远根植在故乡,那怕她对我有多陌生,甚至陌生得要排挤我,我仍然会回到她的身边。

说来奇怪,毕业后我在如今那城市生活超过了十年,虽然那城市繁华、美丽、适宜居住,并且我在那里也立足下来,买房定居,人模狗样地当起了城市人。可是我总觉得那城市充满了炫惑与鬼魅,那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有比对故乡更深的怀念。或者说,我一点也没有把这座同样生活了十年多并且以后还要更长久地生活下去的城市看作是我的“故乡”——老实说,对那城市,我不仅没有多少留恋,简直是有些憎恨。

感情脆弱也许是人的通病吧!每次面对异乡的土地,我的内心深处便不免会生出一种“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沧桑情怀。

使我感到矛盾的是,虽然我爱着童年生活的“故乡”,但我却不能再回来这里谋求生存——以前我每次回乡,把无限的情感倾泄于疲惫的旅程,我明白这只是寄托着我的爱和理想罢了。故乡虽然有我相濡以沫的亲人,有我熟悉的乡间小路,有我那亲切的乡音,倘若我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怕是不能够的。这无关技能方面的事,我少年时代曾在这里学到过不少农活技艺,让我去种地,也应该能养活自己,但我不能——这关键是在于心灵和思想。少年时候,我很浮躁,我是非常的特别的向往着早日逃离这片狭小贫瘠的山旮旯,梦寐着能到大都市里开拓一片新的生存空间――而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但我却没有热爱我生活着的那座城市,因为我讨厌冷冷的钢筋混凝土丛林;我憎恨尔虞我诈的竞争现状;我反感日渐淡漠的都市人情……

可是我一面诅咒着,却一面心安理得地生活下来。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心理,我自己是不得而知的,也相信绝大多数洗脚上田进城生活的人,也和我一样有同样的心理,并且一样的不得而知。

在城市里,我们有了新的家园和归宿。虽然我们对故乡仍然有那种割舍不断的乡梓情份,可是我们的情感却正在慢慢地远离家乡故土,“故乡”这一词汇的温暖在我们这些游子的心中也正在慢慢地消隐,是什么力量使千百年来让人魂牵梦系的心灵之所变得如此冷漠?我同样是不得而知。

每个人都必然有一个出生之地吧!但未必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被其认可的“故乡”。这一点,我的澄江故乡足以让我引以为荣,她虽然落后虽然贫穷虽然无人知晓,但她在我的心目中,却永远是美丽神圣的桃源。

我总是会与一些生长在城市里的朋友谈起“故乡”这个话题。在他们想象中,乡村的一切都充满诗情画意,他们都特别羡慕我有一个值得怀念和留恋的乡村故乡。事实上,有很多人是没有真正意义的原始“故乡”的,比如说我的孩子(我是说我将来的孩子),他就没有真正意义的原始的“故乡”。因为他的父亲的原籍在江西,而母亲的原籍在湖南,出生地和居住地都在广东,哪一个地方才是他(她)的故乡呢?哪一个都不是。

四、父亲、母亲与大嫂

太阳正在落坡,山头上还有夕阳残照,而山脚下却有一些阴暗了。暮色苍茫时分,我回到了思念已久的家。

走进亲切又略显陌生的房子,一个矮小的身影正在忙碌,这是母亲。我叫了声“妈”,但母亲还是怔了一下,才回应我,然后放下手中的活计,帮我接行李。

放好行李后,母亲给我倒了一碗的糯米酒,然后从挂在墙上的篮子里拿出一些果酥给我吃――事实上,我往常回家,母亲也是这个动作,也是说这几句话。妈陪我坐了一会,“你自己坐吧,我还有好多工夫(活计)做”,又向门外在喊:“薇——薇”,薇薇是我二哥的女儿,才五岁。农村的小孩可不需大人操什么心,都是自己出去玩,饿了、累了或天黑了,自然会回来,根本就不必担心她会跑丢或被人拐骗。

母亲一边在灶房里外奔忙,一边和我说话。

你大嫂是到田里做工夫去了,怕是快回来了;你大哥到葛坳赶集卖鱼去了,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而你爸呢,整天帮人家操心,老屋对面的满伯家做酒席,他帮忙去理事去了。

糯米酒特别甜,还没喝完,我的脸就有点红了,这是因为我不会喝酒的缘故。我说一起干活,但母亲说没有什么活干,不用我帮忙。

闲着没事,我在屋外踱步。此时天已全暗了,一轮冷月从山谷中徐徐跃出,故乡的山水顿时遍地银辉。正如诗人云:露是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我爬上了三楼的屋顶――以前我就爱到屋顶上,坐着竹椅四处盼望。望着远处枯草凄凄的田梗,以及人家房顶冒出的缕缕炊烟,做一些不着边际的空想和茫然的观望。

俯首向下,房子后面是我们村那条唯一的小河。溪水潺潺,波光粼粼,倒映的圆月在朦胧的夜色里映出河湾的曲折。我的思绪翩翩,生命如流,逝者如斯,时间是无情地毁灭一切又创造一切。小河还是当年那条小河,但我却不再是当年的我。

寒风吹在我的身上,我微微颤抖,颤抖……

快吃饭的时候,二嫂才挑着一大担青菜回来,我知道,这么多的青菜,是用来喂猪的。大嫂是个勤快人,整天在田间地头忙个不停。

大哥大嫂结婚是在1988年,是通过媒人做媒认识的,办过坐花轿拜堂的传统客家婚礼。结婚时,两人都才18岁,典型的早婚。那时我们几兄妹都在念书,大姐又出嫁了,家里又开了间商店,所以家里各种活计多得忙不过来,娶大嫂过门的“真正目的”是要她分担家里的农活。明白事理的大嫂从无半句怨言,默默无闻地干活。用她的话说就是:“天下不会掉吃的下来,要吃就要做(劳动)”。

大嫂的名字叫“芙蓉”,人如其名,像出水芙蓉般美丽,毒辣的太阳晒不黑她那洁白的肌肤。大嫂,曾经是我眼中最美丽的女人。

大嫂过门后,妈和大哥做生意,家里的农活几乎全由大嫂包干了。炎热的夏天,顶着烈日割水稻、插秧、晒谷子;寒冷的冬天,冒着严寒施肥、砍柴、种菜。她不但将家里几亩责任田种得很好,还在山坡下开荒种菜,菜地里一年四季都是绿悠悠的蔬菜。

母亲常对我们说,我们家要是没有你们大嫂呀,我们的田可是全都要荒芜了。

的确,在我们家,大嫂不像是家庭主妇,反而像是我们家的长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奋刻苦,任劳任怨。

在农村,没有出门打过工的人少之又少,大嫂却是从来没有出门打过工的,她到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村里人发家致富,基本上都是靠外出打工或经商,但大哥大嫂却是在农村种地和做小生意挣钱谋生,农村的小本生意大都利润微薄,一分一角挣的都是辛苦钱,他们的辛劳要想而知。

准备吃晚饭了,母亲仍然在灶房里奔忙,这也一如既往。除了父亲,大家都回来了,看到我这个“陌生的叔叔”回来,小侄子小侄女都围在我身边,吵吵闹闹的没个停。大嫂快言快语,说我不该买那么多东西,家里什么都不缺,还说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不讨老婆。

边说着,大嫂夹一块肉给我,“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腊猪肝,外面是没得卖的,多吃几块。”她那仍然是宁都口音的家乡话将猪念成“捷(Jie)”。很多农村妇女都像她一样,嫁过来多年甚至一辈子也不改娘家时的乡音。

直到九点钟,父亲手上晃着把光线微弱的手电筒,步伐踉跄地回来。我大声叫了一声“爸”,父亲脸上舒展出慈爱的笑容。

父亲是这两年才显得老来,头上的发丝已全白了,饱经沧桑的脸像被刀刻了裂痕的榆树皮,厚厚的棉衣掩饰不住他身子的单薄,他的听力已大大下降了,要很大声和他说话才能听到。

因为父亲的晚归,母亲埋怨起来。母亲是埋怨父亲天天都在“管闲事”,每次帮别人做事都回来的很晚,“这黑灯瞎火的,一不小心摔倒了,这副老骨头就起不来了。”这一点,我很理解父亲,由于父亲是村里为数不多文化高且见识广的长者,在村里的威望很高,哪家人要办大事好事要摆酒席之类的,都会主动请他帮忙主理各项事务。

并且父亲天生一副菩萨心肠,为人热情,谦和善良,乐善好施。因此,父亲特别受村人敬仰,他在治家、处事、待人、立身等诸方面无不体现儒家的思想及道德风范。不用说,父亲是我学习做人的楷模榜样,也是我知识和智慧的源泉。

冬夜里缺乏草虫的鸣叫,村庄宁静详和,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稀疏的犬吠。父亲和我犹如多年没见的老友,我们聊了好久,聊了好多……

五、荒废残旧的古村落

回乡的第二天上午,父亲到古村落的祠堂里开会,我也跟着去,因为我想从长辈们那里了解一些东西来。去年我们村成立了“公益事业理事会”,父亲是理事会成员。

古村落,我们村人称之为“村里”,是个房屋较密集、村民聚居较多地方,面积大约只有0.3平方公里,四周筑有城墙。村前有澄溪河,蜿蜒曲折;村后有后龙山,古树参天。祠堂民宅、小巷幽径错落有致,房屋的四周还有像城市一样的排水系统。名义上它是村落,实际上却是城邑的模式。我个人认为,千百年前,这里应该是座小城,如罗马城西北角的梵蒂冈般的袖珍古城。

古村落里的古祠堂特别多,星罗棋布。古祠堂一般占地两三百平方米,中间最大的是文敬祠,是所有祖籍澄江的谭氏族人的宗祠,两侧分别为“雪閶祠”和“云閶祠”,另外还有几十座我记不得名字的小祠堂。以文敬祠为中心,周围分布着不少横竖小巷,大小不一的私宅,众星拱月般散布在村落里。这里的房屋多为砖木结构,大部分屋顶都是两面坡下水的歇山顶式或硬山顶式,许多隔间垛墙都上瓦端,突出檐外,昂首飞翘,动感十足。

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古祠堂?为什么会有这座如城邑般的古村落?

据谭氏族谱和于都县志等史料记载,澄江村始建于后唐930年前后,距今已有一千余年。谭氏先祖谭全播早年受封为虔州(今赣州)防御使兼五岭开通史,受封安国公。离世后,其子谭文谟袭父爵续在赣州为官。谭文谟岳父刘江东拜进堪舆祖师杨筠松门下为徒,文谟归隐后,约于公元930年刘江东为其卜居选址布局在今澄江开基建村。随后澄江村人丁兴旺,英才辈出。宋仁宗朝都指挥史谭文景;文天祥同窗、抗元英雄谭叔奇;明初堪舆大师、刘伯温师傅谭仲简;清嘉庆四品中宪大夫谭光道;清乾隆五品武德郞谭源;清嘉庆直奉大夫谭金浩等等,仅获朝庭制诰嘉奖七品以上封官就有三十余人,有的还封为侯爵。人才辈出,高官显贵无数,客家人留恋故土,信奉叶落归根,自然就会拿钱回村大搞建设了。

刘伯温澄江学艺的故事,很多人并不知晓。但是文天祥澄江伴读的故事,我们知道的人却很多。这里我说说文天祥在澄江村读书成才的故事吧。

据《于都县志》记载,远在几百年前的宋朝某年冬夜,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在澄江村谭氏祠堂门外,昏倒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村中乐善好施的财主谭子清(谭氏后人称之为世爵公)路过,见那少年头上环绕祥光,认为此人不凡,赶紧救起。待少年醒后,细问来历,方知此少年叫做文天祥,年仅十二岁,庐陵富田(即今江西吉安)人,为寻找因屡试不中功名而背井离乡的父亲,辞别母亲独自踏上了艰难困苦的路程,一路打听,一路乞讨至此。谭子清听后,拉着文天祥来见正在私塾讲课的先生文革斋。文革斋正是文天祥之父,父子相见,悲喜交加。

后来谭子清收留了文天祥,让他一边放牛,一边伴三个儿子读书。文天祥劳动勤快,又聪明好学,三年后,文天祥与谭子清公的侄子谭叔奇一起参加县试,分别以第一、第三名考中秀才。后来,他们在澄江继续攻读。几年后,文天祥与随父返回故乡,临别,谭子清重金馈赠了文氏父子。德佑年间,文天祥中状元,后放任赣州知府。为了报答澄江村乡亲父老的知遇之恩,亲临澄江致谢,并在这个小村里筑了方圆上千米的城墙,还修了东南西北四大城门,并在城门上亲笔题词。

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讲过这个故事给我听,后来又从《于都县志》里看到了相关记载。让人痛惜的是,除了一些上了岁数且有文化的村人,很多年轻人都不知这段历史。哎,现在的年轻人,不仅对自己村里的事情知之甚少,甚至对上一代人的生活也了解不多。

更让人痛惜的是,文天祥少年时代就读的私塾遗址觉海寺,原屋早已倒塌,仅存几堵残墙基脚。古城门也遭到破坏,仅剩东门还保留着丝丝残迹,但是由于年代久远又无人修缮,已经变得弱不禁风,分分钟都有倒塌的危险。

古村落荒废,历史的旧迹难寻,唯有雪祠门口两个威武的大石狮雄姿依旧,凝视那跨越过无数先人和现代人脚步的小道。你看,一切的悲欢离合,一切的峥嵘岁月,都凝聚在古石狮们庄严的神态中。
时间:2022-05-09 作者:爱开大学生 来源:爱开大学生 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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