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90后的纠结情感

地点：市城区新天地酒店后门

倾诉人：丽丽(化名)，女，22岁，河南周口人

记录人：肖慧、徐睿

采访丽丽是缘于她打进本报的一个求助电话，她千里迢迢来到常德，寻找自己的男友——一个据说和她有过两三年感情、对她非常好，但突然消失的常德男人。

电话那头，丽丽很急切地想表达，但声音非常虚弱，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旁边一个性急的大姐一把抢过她的手机，用纯正的“德语”向记者介绍：“这女伢可怜，这两天都在新天地附近转，身上没得钱，几餐没吃东西了……”后来我们才知道，插话的这位大姐在新天地附近当停车收费员，看到丽丽的窘境，热心地帮她联系上记者，希望能够帮到她。

真正看到丽丽，发现她没有22岁女孩应该有的神采。瘦瘦高高的她顶着一头枯黄的头发，面容憔悴，走路还一瘸一拐。起初，她还有些本能的戒备，当记者答应试着帮她把男友找出来后，她开始了讲述。

我是2010年2月在深圳富士康打工时认识扬(化名)的。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什么都不懂，他比我进厂早，特别关照我，给我传授了不少社会经验。现在回想，对他的依赖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只是当时我没有意识到。那一年4月，他选择我过生日的那天向我表白，我毫不犹豫地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从此把他放在心目中最重要的位置。

扬对我是真好，虽然车间的领导和同事评价他做事懒懒散散的，但对我绝对真心实意。我生病头痛的时候，他利用中午1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跑出工厂，四处给我买药，饭都没时间吃。就是这一点一滴的关心，让我对他的爱特别有信心。即使后来他离开富士康，吃老本、打牌，我都不怪他，只是有时候做过分了，我会哭着提分手，他呢，抱着我说一定改。我们俩的并不出奇，有小吵小闹，有甜甜蜜蜜，像两个任性的孩子。

2011年春节，我跟着扬回他的老家过年，在常德鼎城区的一个小镇，他的妈妈、奶奶对我都很好。呆了1个月后，他跟着我回了河南老家，按我们当地的风俗，我爸提出让他家里给2万块钱彩礼，就算是同意了我们俩的事。当时他给他妈打电话，急促的常德话我听不太懂，但从他的表情，我多少可以分析，他妈不同意。这件事给我们的蒙上了一层阴影，有时候我想，要是不涉及到双方家庭就好了，爱情只是两个人的事，简简单单就好。

2011年那一年，我们换过工作，换过住地，他有时对我特别好，有时又和朋友出去玩得彻夜不归。但不管怎样，我笃定一点：他心里有我，放不下我。比如那年5月他回常德换二代身份证，他妈妈逼着他找个本地姑娘谈恋爱，正好我觉得肚子有些痛，医生最初以为我了，他听说后立马回深圳来陪我，后来他妈知道只是长了个囊肿，非常生气，认为我耍手段骗他儿子。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像陷入了一场拉锯战。

真正发生变化应该是2012年春节。我爸妈发现我的脸色越来越黄，一去医院检查，发现我患上了白血病，像是晴天霹雳一般，我呆立当场，心里第一反应是，告诉扬，因为我早已把他当成一生的依靠。他接到我的电话后哭了，他说要马上来河南陪我渡过难关，这个坚决的表态让我爸感到欣慰。我爸最后还是没同意他来，毕竟他家里听说我病后反对得非常厉害，我也怕拖累了他。我在医院住院的那段时间，他每天给我打电话、发短信，鼓励我不要放弃。

也许是神的保佑，2012年4月，我配型成功，家里拿出了60多万元来治好我的病，其中45万元是我弟媳的爸爸给他们俩买房子的钱，我爸为了救我，私自拿出来用了。这一点让弟媳一家人非常不满，弟媳更是几次三番不准我回家，说见我一次打我一次。除了我爸妈，这个家我没有任何留恋，于是拖着虚弱的身子离开了河南。当时扬在广州打工，我直接去投奔了他，他当时说了一句“我不保护你，谁保护你?!”让我特别感动。可经过了这么多事，我觉得我们俩的心态都有了变化。虽然还是住在一起，他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但隐隐地觉得，爱情的感觉越来越少了。我们俩的对话经常是：“我是你什么呀?”“你是我女朋友啊。”“我的身体还是不太好，不想连累你，也不会怪你。”“没事，我一直在后面支持你。”……

我觉得自己特别没有安全感，也不停跟自己强调，就算当不了扬的女朋友，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超出男女之情的那种好。而他呢，承受着家庭的压力，可能也在纠结自己的选择，但他没办法对我狠心。后来他回了老家，我继续留在广州，这次来常德找他，并不是要纠缠，只是过来看看他。3月2日到的常德，租住在火车站附近一个小旅馆里，他4日还来看过我，给我留了500块钱，9日再打电话就怎么也打不通了。我始终想不明白的是，他对我那么好，明明知道我在常德人生地不熟，身上也没什么钱，为什么狠得下心不和我联系。要是我死了呢?……

采访过程中，丽丽有两件事让我们印象深刻。一个是再怎样伤感或动情，她都没有流一滴眼泪;再就是她超强的自尊心，让她的言行都非常倔强。其实，她身上装着仅有的十几块钱硬币在新天地附近转悠，是因为扬说过他在这附近做销售，她试着能不能碰到他;那个指点她求助本报的热心大姐，给她20块钱买东西吃，她也拒绝了，宁愿饿着。还有一个细节，她在3月11日下午，用剩下的100块钱打了个的士去扬住的小镇，刚进村口就遇上扬的妈妈，扬的妈妈刚说了一句：“丽丽，你怎么又来了，我给你500块钱你赶紧走吧。”她气得浑身哆嗦，赶紧叫司机调头，因为她觉得自尊心严重受伤。

最后还是城南派出所的民警帮忙将扬找了出来。因为丽丽来常德后将随身带着的一个手镯交给扬保管，扬失踪后，丽丽报了案。我们相信这只是她要找出扬的下下策。她受不了一个信誓旦旦要保护她、支持她的男人，在自己跑来投奔且最孤立无援的时候，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扬最终同意在记者的见证下和丽丽见面。出现在我们面前时，这个20出头的年轻小伙子也是满脸倦容，一副无奈的表情。同行的是扬的妈妈，她的来意很明确，她不想儿子再和丽丽有任何纠葛，她手里揣着几百块钱，准备让儿子给丽丽作个交代后，就送丽丽离开常德。那天的风很大，丽丽倔强地站在风里，面对眼前这个逃避她的男人，一遍又一遍追问着为什么他这么狠心?这一幕让我们在旁边看得心酸。扬的妈妈向我们诉苦，说扬对丽丽没有爱情了，只是心肠太好，丽丽抓到了他的软肋，一次次用各种谎言来征得他的同情。“我恨不得把他送到牢里去关上一两年，只要甩开这段不现实的感情就好。”扬的妈妈态度格外坚决，她永远接受不了一个远方的又身体不好的儿媳妇。

整整半个小时，扬向丽丽费力地解释着，但感情的事哪能说得清楚呢?他将求助的眼光飘向我们，我们走上前去劝丽丽选个地方坐一会儿，她不肯动，只是用手捂着胸口幽怨地盯着扬。扬把我们扯到一边，说他实在受不了了，才选择逃避。在他简短的讲述里，我们发现，小伙子对丽丽的感情只剩下同情，已经没有了爱。他为丽丽的病心急甚至痛哭，但当丽丽真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惶恐，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管她一辈子，惟有狠下心让丽丽找不到他。

故事最后的结局是，丽丽在追寻无果的情况下伤心地跑开，手里拿着扬的妈妈硬塞给她的400块钱。没有人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扬给记者打来电话，希望记者帮忙联系上丽丽的家人接她回去，他的关心对丽丽来说显然已经非常苍白。这对90后的纠结，也许只有经过时间的洗刷，才能让他们真正释然。